烈日驕陽之下，海上一艘大船雲霧繚繞，散發著絲絲涼氣，恍如是從仙境之中駛出一般。

營造出如此清涼的效果，在於甲板和艙室都擺放著一桶桶窖冰，融化過程瘋狂地吸收著空氣中的熱量，於是徹底地驅走了炎夏的暑意。

這艘排水量不下於三千料的大船，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做“水晶宮”號，那是傳說中龍王坐擁海底無數財寶的洞府。所以船上的陳設布置異常的堂皇氣派、美輪美奐，極盡奢華之能事，一眼可知必是富貴名流、社會賢達的雲集場所。

蒞臨船上的客人大都是出身超級名門的公子闊少，氣度從容，見識不凡，面對如此精美華麗的巨型豪船，如此誇張驚人的避暑手段，也是視若平常，沒有多少驚奇之色。

華舟上招呼客人的大多是一些年輕的美麗女子，其中一名年紀最小的少女，穿著一襲深藍長裙，裙尾曳底幾近半丈，既有古典流韻，又具西式風範，不僅是顏值突破天際，氣質更是有如眾星捧月，仿若是深海的人魚公主出海而來。

“水鏡小姐果然不凡，雖說如今境況堪憂，但這場面之上的功夫，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。”

然而任你怎麽美貌動人，招待得體，來客卻似乎並不買賬，言語之中大有譏嘲之意。

姬水鏡笑了一笑，“駱公子，本姑娘怎麽境況堪憂了？”

這位駱公子年近四旬，已是自家商幫的掌舵人，在商界地位不凡，也是今天一眾來客的領袖。

“雖然今天的這場拍賣盛會確乎看不出來。”駱公子話頭一轉，“但是聽說你今夏要辦一場運動會，還邀請了眾多外國友人參與，可是以那座體育場館的進度，誰都能看得出來，多半不能如期完工，到時候豈不是在全世界的面前鬧笑話，嚴重有損我泱泱上國的風度？”

“諸位有所不知，舉辦這類大型運動會，場館準備不及時並不稀奇，一邊趕工一邊比賽才是常態。若是被人議論，那也算是成為預熱話題，可以持續地吸引關註。”姬水鏡若無其事地說道，“只要到時候比賽精彩，觀眾開心，那就是一屆圓滿成功的賽事。”

“水鏡小姐，這樣強撐場面的話就不要說了。”駱公子道，“真要是友邦人士來了，讓貴客在半成品的場館裏比賽，你不嫌丟人，我們還替你覺得丟人。”

眾人紛紛點頭，“的確有損國格，有辱國體。”

“不出錢的哪來這許多廢話？”姬水鏡挑了挑眉毛，“這體育會是我自己出資辦的，你們又要覺得丟人，又不掏腰包讚助，這算是一種什麽心態？其實呢，你們明明看到了，卻放任這等有損國家顏面之事發生，對你們這些成日裏以國之脊梁自詡的精英來說，不也有不作為之責？”

這時另外一位客人激動地說，“水鏡小姐，不是我們不作為，而是你太爭強好勝了。”

“哦，張大少，這話怎麽說？”

張大少道，“這些年來，你霸占了多少新興產業領域，吃下了多少大宗商品交易。常言道，不給別人機會，也就是不給自己機會。到如今你攤子鋪得太大，資金周轉不靈，卻無人願意伸出援手，都是因為有了昔日之因，才有今日之果。”

“兄臺真是說笑了。”姬水鏡的神情無動於衷，“自古以來，皆是依靠獨占專營的聚斂，如鹽鐵酒茶絲瓷等大宗商品的高利，才出現了富可敵國的巨商大賈。諸位公子所在的家族或是商幫，都是一方產業巨擘，又有哪個不是將壟斷地位牢牢把持，難道有可能主動降低門檻，允許中小商家隨意進入，和你們自由競爭？”

“我等賴先輩福蔭，自知所獲太多，或遭天嫉，於是世代謹守薄產，安分守己。”駱公子長長嘆了一聲，“水鏡小姐崛起不過是經年之間，占了江南的絲鐵兩大宗，還在攻城掠地，四面出擊，一點沒有和平共處之意。要知道天下的生意不是一個人能做盡的，凡事皆有定數，月盈則虧，水滿則溢，還望姑娘三思。”

張大少接口道，“如果水鏡小姐依舊咄咄逼人，執迷不悟，我們也就只好眼看你起高樓，眼看你宴賓客，眼看你樓塌了。”

姬水鏡慢悠悠地開口，“若是小女子謹守自業，不再擴張，諸位是否就願與我和平共處了？”

“水鏡小姐這樣想這就對了，有財大家一起發，那就可以是自己人。”駱公子頷首微笑，“然而空口無憑，水鏡小姐一直以來的攻擊性又是有目共睹，所以還需拿出誠意，才能讓我們心安。”

姬水鏡問，“我要怎麽做，各位方能心安？”

駱公子平靜地說道，“水鏡小姐以往鋒芒過盛，不免就侵害了不少朋友的正當營生，所以應當讓渡部分產業給苦主，作為補償才是。”

“原來駱公子是想要我平白自損，向你們割讓利益。”姬水鏡笑了起來，“可是本姑娘既然已經處境不妙，再大傷元氣的話，就算我把你們當自己人，若是你們卻不把我當自己人，直接對我趁火打劫，圍而滅之的話，那讓我如何能夠心安呢？”

“俗話說，退一步海闊天空。”駱公子正色道，“水鏡小姐如今勢力過強，只有適當削弱，形成實力均衡的格局，才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。”

“這個方案本姑娘一點也不能接受。”姬水鏡沈下了臉，“駱公子既然知道小女子是商界新秀，比不得你們這些世家商族的根基穩固，所以是其興也勃焉，其亡也忽焉。後退一步於我而言，不是什麽海闊天空，而是萬丈懸崖。”

“看來，這是一個相互信任的問題。”駱公子神色如常，繼續說道，“如果水鏡小姐想全盤保留自己的產業，也不是不可以，那就需要用另一種方式，證明你與我們確實是自己人。”

“哦，這個要如何證明？”

駱公子咳嗽了一聲，“我們這些經商世家，百年來互相通好，代代聯姻，故能風雨同舟，共同進退。”

“門當戶對，理應如此。”姬水鏡點頭，“諸位的家族聯絡有親，形成了利益共同體，一榮俱榮，一損俱損，相互稱呼起來不是表哥，就是表弟，果然確實必定都是自己人。”

“既然水鏡小姐知道，也該明白如何和我們成為自己人。”

“哎，不就是聯姻嘛，這個再正常不過了。”姬水鏡漫不經心地應道，“難怪今天來參加拍賣會的都是年輕俊傑，難道都是代表你們家族的意思，來和小女子相親的嗎？”

駱公子居然承認，“可以這麽說。”

“這怎麽好意思呢？”姬水鏡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嬌羞起來，“你們這麽多帥哥，讓我一個人挑，未免太照顧我了吧？”

“畢竟水鏡小姐如今的財勢非同小可，稱得上是江南商界的領軍人物。既然誠心想和小姐成為自己人，我們表示一些敬意，也是應該的。”駱公子頓了一下，接著說道，“不論水鏡小姐選中我們當中任何一位，我們對於今日的拍賣會都會竭力捧場。”

“承蒙擡舉，愧不敢當。”姬水鏡一個一個看過去，笑瞇瞇地說道，“各位公子，你們有誰如果覺得這是家族的政治任務，對小女子其實沒有什麽興趣，現在就可以提出來，先請到一邊用茶，就不必和我浪費時間了。”

“有興趣，有興趣！”眾人忙不疊地應道，“早就聽說水鏡小姐聰明智慧，美貌無雙，若是小姐不棄敝人愚陋，願意攜手白頭，實在是三生有幸。”

“各位的心意，我已經明白了。”姬水鏡開開心心地點頭，“那是不是只要我選中你們之中的任何一位，你們一定不會拒絕我呢？”

“那是自然……”

“諸位世兄，在你們答應之前，我有一言，不得不先告知。”

姬水鏡正覺得自己大受歡迎而洋洋得意，冷不防見駱公子突出異語，不由大惑不解，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駱公子神色莊重，“他們雖是受家族之命而來，然而畢竟都還是一幹涉世不深的年輕人，對於水鏡小姐的了解尚不周全，我若不進行一點提示，難免有些不夠厚道。”

姬水鏡莫名其妙，“你要提示什麽？”

“我和水鏡小姐你，也算是老相識了。”駱公子不慌不忙地說道，“至少在十年以前，我與你晤面之時，你正是這副絕色容顏，如今十多載歲月悠悠而過，你的模樣依舊如昨，絲毫不變。”

姬水鏡打了個哈哈，“人家不過是保養的好，也不用太羨慕我的。”

駱公子微微笑道，“水鏡小姐的芳齡，只怕已經三旬好幾了？”

“嘶——”一眾公子哥兒倒吸一口涼氣，“這不可能，水鏡小姐怎麽樣都不會超過二十歲吧？”

“各位莫要糊塗。”駱公子嘆道，“當年你們還在學堂識字讀書之時，水鏡小姐已經在商界嶄露頭角，風光無兩。對她的年齡段只要稍一推想，就不難知道答案。”

“這又如何？”姬水鏡冷笑，“老娘的年齡段就算是你說的那樣，又礙著什麽事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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